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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不是和我一樣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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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不是和我一樣嗎

同樣失眠的還有左子真。

他換了好幾個電話卡試圖聯系魏冉,甚至用家裏的座機打她的手機,卻沒有得到哪怕的一點回應。

猶記得就在昨天,座機的忙音響了又響,左子真終於等不下去掛斷了,料想她是被自己弄得連陌生電話都不敢接了,還是不死心地換各種方式聯系她。

魏偉毅的喪禮還未到,魏冉跟學校請了長假,也不跟他聯系,兩個人連見一面都困難。

左子真覺得自己現在就像個變態,像個偷窺狂一般竊聽著魏冉的一舉一動,他深知這樣下去只會使兩人的關系越來越糟糕,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。

魏冉不理他,不想見他,這幾乎就是要把他逼瘋的前奏。

左子真面對她,毫無辦法,自己就像一只胡亂撲著翅膀的鳥,毫無章法地亂飛,最後撞上墻,摔得個粉身碎骨。

最後左子真放棄掙紮,心甘情願做一只聽話的籠中鳥。

他又拿出手機,往置頂的特別關心發了一條信息:“最近課程有點難,我做了兩份筆記,送你一份參考好嗎?”

消息毫無疑問的再度石沈大海。

許是他等待的樣子實在讓人難以忽視,舒芝蘭看他一眼便察覺到了不對勁。

她糾結再三,還是開口:“子真,你是不是又在跟魏家那個小姑娘聯系啊?”

左子真擡頭看了她一眼以作回應,沒有應聲。

“媽媽不是和你說了,咱們欠人家的,你們是不可能的。”

與魏冉郁悶隱瞞的做法不同,那天從警局裏出來之後,左子真便將兩人的戀情告知了舒芝蘭,那個時候魏冉還未與他說分手,兩人還是情侶關系。

即使心裏早有預感這段感情即將走向結束,但還是掙紮地幻想著有如果。

果不其然,舒芝蘭得知這個消息之後非常驚訝。

她沒想到自己一向優秀的兒子會在學校談戀愛,更沒想到自己家會跟魏家有那麽深的冤孽。

她是一個十分傳統的女人,丈夫做了錯事犯了法,她不會包庇左宏濤也不會替他鳴不平,只希望法律能將他繩之以法,不要再流竄在外做一個人人喊打的逃犯。

當然,舒芝蘭最不希望的還是連累左子真的前途,現在出了這件事,走仕途是沒有希望的了,那她只能勸服自己接受現實。

魏家對於他們一家來說,是債主一般的存在,舒芝蘭深知欠他們家的有多少,自己不敢有怨言,只是希望不要影響到左子真的學業。

一想到他有可能在學校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是殺人犯的兒子,舒芝蘭就害怕得嚇出一身汗。

只是她越想和魏家避免一切往來,左子真就越是和她作對一般,硬要自己貼上去。

“我真是不知道你怎麽想的,你還在癡心妄想,那個女孩會繼續和你在一起嗎?”

這幾日的委屈心酸全壓在一起,爆發出來之後不再是循序漸進的勸導,而是怒目圓瞪的質問。

“誰會跟自己殺父仇人的兒子談戀愛,你想過沒有?你跟他們一家走的那麽近,人家會怎麽說你,會怎麽罵你!”

舒芝蘭愈說愈激動,指著左子真的腦袋恨鐵不成鋼:“你爸犯了事,我沒有辦法也不能提前制止,但你不可以,你以後是要做大事的,我不希望你被人戳著脊梁骨罵!”

“她不會。”

一直未吭聲的左子真終於擡起頭,一臉堅定不移地反駁:“媽,不要指桑罵槐了,冉冉不會這樣對我的。”

舒芝蘭被他突如其來的反駁驚到說不出話,楞了半晌,緩緩問他:“你是不是傻啊,你們是不可能的,她不恨你就不錯了,還指望人家跟沒事人一樣跟你繼續在一起嗎?”

左子真突然輕笑一聲垂下頭,恨他…魏冉現在連恨都懶得給他。

要是真的像舒芝蘭說的那樣倒還好了,最起碼她還會跟自己說說話不是嗎。

他沒理會舒芝蘭接下來一連串的長篇大論,用沈默代替了回答。

魏偉毅的喪禮當天。

魏冉身穿一套全黑的孝服,抱著魏偉毅的骨灰盒,面對那些前來哀悼的人一一回禮。

她面無表情,對於這樣的場面感到陌生又害怕。

那些人大多一臉悲傷,嘴裏說著什麽節哀順變,然後掩著臉做出拭淚的樣子。

魏冉不認識這些人,爸爸在世的時候也沒見過他們幾面,更不明白媽媽為什麽會那麽平靜地招待那些人。

她低下頭看著自己懷裏的骨灰盒,覺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。

接下來的流程昨天田昀已經跟她反覆叮囑了好幾次,她將骨灰盒放到桌子的正中央,緩緩走下臺。

主持人在上面說著哀悼詞,眾人低著頭,屋子裏一陣陣的哭泣聲此起彼伏。

好像葬禮都是如此,無論這個人生前是個怎麽的人,死後的遺容還是十分的體面。

許是之前哭得太多,魏冉現如今反倒流不出眼淚了,她悄悄擡起頭,看向桌子上擺著的魏偉毅的黑白遺照。

她突然想到之前爸爸和她說的,希望冉冉長大之後,可以成為一名芭蕾舞者,或是一名鋼琴家。

“希望我們冉冉,長大之後出人頭地,成為一個真正的小公主,做自己想做的事,不會有任何的顧慮。”

那時她多大?記不清了,只記得那個時候爸爸陷入對未來遐想的幸福面容。

魏冉以後可能真的會成為一名芭蕾舞者或是鋼琴家,又或者是一項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業,自由自在隨心所欲,沒有顧慮。

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所有的事情沒有發生。

爸爸沒有被人害死,左子真也沒有成為自己的仇人。

左子真…

她不免又想到了這個人,連帶地想起了他的父親,那個罪孽深重的逃犯。

原本幹澀的雙眼頓時紅了起來,憋著一腔怒火,淚水順著臉龐淌下來,視線從臺上移走,望向空無一人的門口。

哀悼詞結束,眾人紛紛離散,門口踏進來一個人,一身黑衣,捧著一束白菊花。

魏冉雙瞳微震,那人不正是許久未見的左子真嗎。

只見他只身一人前來,離去的眾人正好為他開辟出一條路,他將手裏的白菊花放到臺前,眼睛一直未從魏冉身上離開。

“節哀順變。”他向田昀微微欠身,直起身的時候看見魏冉朝自己走過來,還未來得及高興,就見她滿臉的怨恨委屈,手中拿著那束花,狠狠地朝自己身上砸過來。

花瓣一時間零落四散,落在左子真身上,飄落一地,花莖劃過他的臉頰,那瞬間帶來

的刺痛感有些火辣辣的,他無暇理會,耳邊盡是眾人驚訝的議論聲。

“這是那個殺人犯的兒子啊,他怎麽來了啊……”

“這不是上趕著找罵嗎……”

這是左子真第一次感受到流言蜚語的可怕,他那經歷過這些聲音,像是被人扒了衣服游街示眾一般。

他無法反駁,像是被釘在地上一般,任由那些人朝自己身上潑臟水,面上紅了一片,不知道是因為羞愧還是憤怒。

沒有人替他分辨,好像這就是他本應該承受的。魏冉聽著那些難聽的話,心裏的怨恨卻絲毫沒有得到緩解,她怒目圓睜,全然一副質問的口吻:“你還敢來啊?”

左子真自知理虧:“我只是來祭奠一下魏叔叔。”

“你沒有資格祭奠我爸爸。”魏冉不顧田昀的勸阻,在一眾人的註視下指著門口:“滾。”

左子真來之前便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,卻還是一下子被魏冉的話再度打回原形,露出窘迫慌張的神色,只有磕磕巴巴地道歉來試圖換取她的原諒。

那些已經聽膩了的話語反而更刺激到了魏冉的神經,她像是只驚弓之鳥,害怕聽到左子真的聲音,害怕他的那些毫無用處的道歉。

他的話語仿佛變成了刺耳的噪音,魏冉只覺得面前所有的事物都在扭曲變化,她再也沒有辦法壓抑那些情感,幾乎是怒吼道:“你給我閉嘴!”

剎那間,大廳內的所有人都禁了聲,齊刷刷地往這邊看,仿佛魏冉的爆發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場期待已久的好戲,所有人都翹首期盼,等待著一場鬧劇的開演。

左子真停下了話語,看向魏冉的眼神既是不解也是心疼,他看著面前一個小小的人,擰著臉梗著脖子,說出來的話像是憋了很久得以釋放一般:“我爸爸原本能救回來…如果他沒有逃走而是第一時間報警叫了救護車,我爸爸根本就不會死!”

她撕扯著嗓子,像是要把這些年積壓的所有怨氣都發在左子真身上,不管他是否能承受,該不該他承受,一股腦地將那些情緒如翻江倒海般地向他砸去。

魏冉突然的爆發讓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,那些人多是早有耳聞,魏家的女兒聽話懂事,今天見到這一場景,無不在心裏驚訝,都覺得是魏偉毅的突然離世對孩子的打擊太大了。

可只有魏冉一個人明白,自己不過是被壓抑的太久,就像一個被強行扭曲擠壓的人,無比的想要得到釋放得到舒緩。

她也明白在場所有人都在以一種看熱鬧的心態圍觀著他們,田昀一直拉著她低聲勸阻,為的就是不讓她再崩潰說出什麽更過激的話。

但是有些話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,便很難重新再噎回去,魏冉只能破罐破摔,將身邊那些人視作無物,只想著讓左子真早些離開,自己也能不再那麽失控。

好像一觸及到左子真,魏冉所有的清醒理智都會被擊潰,在他面前像一個跳梁小醜般的發瘋。

她推搡著左子真,讓他快點離開,嘴裏總是重覆著那些,“我爸爸本來不用死,如果他報警了我爸爸可以救活的!”

她聲嘶力竭,她化悲痛為憤怒,她泣不成聲。

而左子真毫無辦法,臉上的那道細小的傷痕往外滲著血珠,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疼,心臟隨著魏冉的一舉一動而撕扯著,像被扼住了脖頸,讓他無法呼吸,喘不過氣。

原來被自己心愛的人怨恨是這樣的感覺。

左子真心疼魏冉,心疼她的遭遇,心疼她的一切,可是自己該怎麽對待她呢,又或者是,該怎麽得到她的原諒呢。

左子真想擁她入懷,想親吻她的紅腫的雙眼,想安慰卻又無從下手。

如果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,他一定不顧一切地上前,無視魏冉的咒罵,將她攬進懷裏。

她的反抗,她的拳頭,都會被融化進自己的懷裏。

可左子真無動於衷,他在心裏罵自己是個膽小鬼。

魏冉的恨理所當然,她突然的發狂確實讓左子真一時間接受不了。

可心痛過後,看著她滿臉的淚,顫抖的身體,以及滿眼皆是他左子真自己的倒影。

這種痛,比魏冉無視他冷漠他的時候所帶來的窒息感要舒服快活得多。

在那麽多人面前,被人指著鼻子罵是殺人犯的兒子,那種恨不得鉆進地縫裏的感覺,卻又因為罵他的人是魏冉,他不再羞愧,而是將她的一切都盡收囊中。

“對不起,我先告辭了。”

左子真沒有任何反抗,像一個替父請罪的可憐兒子,等喪禮一切結束,大廳只剩下魏冉一個人的時候,他再次來到她面前。

田昀對於怎麽控制自己女兒的情緒毫無頭緒,為了這一場喪禮她已經累得精疲力盡,結束之後還要強撐著送客。

魏冉本以為會被媽媽教育一頓,只是沒想到,田昀沒有連獨處的機會都沒給她。

她望著空蕩蕩的大廳,無助地靠在墻上,眼睛盯著自己的鞋尖,直到看見一雙黑色的球鞋映入眼簾。

她擡起頭,無力再爭吵,聲音沙啞:“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。”

左子真眼眸微動,擡起手將她淩亂的頭發攏到耳後,輕輕地笑了:“不難過了,你還有我。”

魏冉只覺得好笑:“我的難過都是來源於你,來源於你們家。”

“是來源於我爸……”左子真反駁,隨後無奈地嘆聲:“警察會抓到他的,他會受到懲罰的。”

他在討好自己嗎?魏冉簡直不知道這個人怎麽想的,用自己爸爸的罪行來討好自己。

這樣的感情並不幹凈,與他們的年紀,與他們的形象,統統都不相符。

兩個人都心知肚明,卻又都甘之如飴。

魏冉甚至覺得,自己是不是生病了。

她擡手抹了一把眼淚,偏過頭看向外面的夜色,靜靜的:“你真賤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左子真忍不住的笑了一聲,望向她的眼神無比溫柔。

“可你不是跟我一樣嗎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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